劍鋒一次一次擦過海連納的臉頰、脖子和胸口，騎士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，完全沒有辦法。

……你快躲開啊，快躲開！飛起來，飛起來我就打不到你了！

海連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，那些亡靈枯骨都停止了攻擊，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，而他就眼睜睜看著米諾的劍一次又一次從自己的要害擦過。

他並沒有用力在閃避，幾次那劍尖劃破了皮膚，留下一道血痕。

但海連納察覺到，米諾的劍總是恰到好處，不會真的重創他。

是米諾在抗爭？在於林恩爭奪身體的控制權？

“米諾！”海連納低喝一聲，“把他趕出去！”

米諾手背上的筋脈都爆起來，眼睛睜得大大的，臉色慘白，漸漸有血跡從眼角、唇角滲出，慢慢的口鼻都在流血。

騎士的精神力本就不算強大，眼下兩種力量在他身體裏你爭我奪……不，應該說是單方面的肆虐。

……快逃開……殺了他，去殺他，別管我，別管我啊！

劍又一次堪堪劃破海連納的肩膀，血花飛濺到米諾的眼睛裏。

“林恩，放棄控制，我還能讓你死的體面一點！”

憤怒與殺意，難以抑制地在心裏彌漫，眼前都是血一樣的顏色和死亡的靈魂，亡靈禁咒極大地激發了海連納內心深處的陰暗，他嘴裏這麽說著，心裏卻已經想把林恩撕成碎片，讓他以最淒慘的方式死去。

“你盡管殺吧，我死了，我保證你的小騎士也會完蛋。”林恩帶了些扭曲的笑，“你這黑暗的走狗，和光明的叛徒一起，你們終有一日會得到懲罰。”

劍又一次擦過海連納的側頸，一縷沾了血的白發飄起，血跡在蒼白的肌膚上紅得如此耀眼。

米諾的手在顫抖，他的身體也在顫抖。

“米諾！”

米諾顫抖著停了下來，眼裏充滿了海連納沒有註意到的驚恐。

神官沖了上去，他以為米諾就要成功了。

“……走開——”

靈魂裏的咆哮終於沖破身體的禁錮，從唇邊溢出，但聲音很小很小，海連納靠得近了，才勉強聽清那個詞，可是……

“你——呃……”

利劍帶著一股蓬勃的光明之力準確地穿過小腹，騎士的手連一絲一毫的顫抖和猶豫都沒有。

“天真的司影大人，他一個聖騎士，拿什麽跟祭司拼精神力？”林恩的笑聲忽遠忽近地傳來，模糊不清。

劍是冷的，可上面充滿了熾熱的光明之力，那對一個黑暗神官而言是致命的。

被毒藥折磨到幾乎喪失感覺的身體，依然無比清晰地感受到那灼燒著靈魂的光明力量，絲絲縷縷，正以極快的速度沖進體內，撕扯著他的肉體與靈魂。

難以承受的劇痛從小腹蔓延到全身，海連納一把握住了劍身，試圖將它抽出去，可米諾又再次將劍向前送去。

“啊……”長劍一直沒到劍柄，隔著衣料，甚至感覺到那熟悉的手上傳來的溫暖。

海連納的身體被穿在劍上，光明之力的灌入所帶來的劇痛遠遠超過被利劍刺穿身體，血浸透了長袍，流淌到騎士的白衣上，一片猩紅。

他已經沒有力氣站立，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那劍刃上，若不是被劍穿著，他已經倒下去了。

淚水和著鮮血從米諾眼裏流下來，米諾大睜著無法閉上的眼睛，帶著強烈的恐懼，看著海連納的身體因為痛苦而蜷曲，那雙手無力地抓著自己的手，而那些亡靈躁動不安地圍攏著，依舊沒有動作。

……求求你，殺了我，殺了我啊！

米諾更加絕望地發覺，自己的手又有了新的動作。

……不要，不要，不要！海連納你殺了我，殺了我！夠了，夠了！

“啊啊啊啊啊————”即便是海連納，也不由得發出淒厲的慘叫，大量鮮血從口中噴出，灑滿米諾的衣襟，細長的手指痙攣著抓住米諾的胳膊。

……不要……求求你停下來，停下來……

手中的劍慢慢地旋轉著，刺入血肉中，利刃絞碎骨和肉，鮮血噴湧，他們腳下的土地一片褐色的水跡——全都是血……全都是血！

米諾看著自己將劍擰了一圈，從海連納破碎的身體裏抽出，失去了支撐的神官順著他的身體滑倒在他腳下，細細長長的手指徒勞地想要堵住腹部巨大的破洞，可整個貫穿的傷口很快就帶走他全部的活力。

血隨著呼吸從口中流出，他不停地吐出血和破碎的內臟，一個字都發不出。

林恩滿意地看著這個畫面。

“做得好米諾，身為聖騎士，就應該掃除黑暗！”

可他緊接著看到了海連納的笑容，充滿了鄙夷的笑容，即使倒在泥土和血液中，依舊高傲的笑容。

“什麽？”

空間在扭曲，有什麽東西正在試圖撕裂禁錮，亡靈之力籠罩了大地。林恩忽然僵在原地，他看到了三個巨大的黑影。

空間終於被撕裂，那三個強行撕裂空間的身影……

“巫妖？”

林恩忽然意識到，他犯了個錯誤。

瀕死的海連納擡起眼睛，三個已經失去理智的巫妖向他撲來，提爾、美娜，和伊斯艾爾。

沒有什麽能阻止巫妖的本能，從靈魂契約裏傳來的波動告訴他們，他們的主人，那個將他們從死亡中喚回、驅使、並奴役的人失去了控制他們的力量，正在死去，若是不能在他死前得到自由……他們也會一起湮滅！

巫妖爭先恐後地撲上來，但危機讓他們顫抖了一下，那麽純粹的光明之力……

巫妖們擡起頭來，光明之力，這世上對他們威脅最大的東西！很快他們就能權衡出利弊，殺了那個祭司！不然他們會被毀滅得連靈魂都剩不下！

三個巫妖齊齊撲上來，林恩憤怒地揚起法杖，可他意識到，剛才為了控制米諾，他已經消耗了絕大部分精神力，而對面的……是三個已經沒有理智的巫妖！

司影神官的巫妖！最低級的那個也是個死亡騎士，而那個黑暗傳令官……林恩知道那個巫妖，那是強大到幾乎不輸給海連納本人的大巫妖，而另一個女妖……暗夜女妖！

女妖的詛咒已經呼嘯而至，周圍原本一直在看戲的亡靈枯骨，在黑暗傳令官伊斯艾爾的厲聲尖嘯中，爭先恐後地撲上來，一層一層像疊起的浪花。

他打倒了那個當世最強的黑暗神官，還沒來得及高興一下，卻即將死在因為神官倒下而失控的黑暗力量中。

被強行拉來的亡者世界因為施法者的瀕死而即將消失，那些殘留的亡靈很快倒在林恩的聖光裏，可那聖光一次比一次微弱。

……放棄控制，我給你一個體面的死法……

他沒有放棄控制，所以他將得到一個最不體面的死法。

巫妖與亡靈們一起，撕扯著祭司的身體，沒有了強大的魔法，祭司的身體柔弱得就像雕零的百合花，血肉飛濺，掙紮與慘叫被嘶吼和咀嚼的可怕聲音掩蓋。

米諾一點一點找回知覺，隨著背後死人堆裏那祭司碎成一地殘骸，他終於奪回了自己的身體，林恩到死，連毀掉米諾神識的機會都沒有得到，所以他又自由了，他沒事了！

可騎士悲鳴一聲，猛撲出去，輕柔地抱起了海連納。

已經是獨當一面的騎士，此刻除了大哭什麽都做不到，他撕下自己的衣擺，試圖將傷口堵上，可白色的布料很快染得黑紅。

背後的亡靈之力慢慢逼近，巫妖的身影越來越近。

米諾咬緊了牙，轉過身，用沾滿血的雙手握住了長劍。

“來吧你們這些骨頭！”

回答他的是巫妖淒厲的吼叫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忽然覺得……年前未必能完事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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